--- title: "第二十章：暂休" date: "2024-12-09" categories: - "《来世一》" - "小说" tags: - "小说" - "来世" --- 白色的光刺痛着我的双眼，我举起一只手遮挡，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，我正躺在一片草地上，又是那片熟悉且碧绿的草地，就如那次在与亡灵激战之后，我晕厥并倒在河边，与那时看到的景象，毫无两样。 我下意识地向身后望去，那片森林还在，迷雾之森，充斥着亡灵的地方，这一次也同样没有起雾，看起来少了几分阴森。 我回头朝向太阳，光芒透过我的身体，几乎要将我打穿，突然我从那些细小微集的光束中感受到了那股奇异的能量，从虹之境中来到我的体内，仍未耗尽的能量，它们仿佛拥有生命，就在我的眼前起舞，散发着无法言说的活力。 “去吧，回到你们的主人那里。” 我虽然没有发声，但我的想法却直接化作言语，从无处传来，我本想让它们回到西斯身上，但它们却好像没有听见，无动于衷。 “它们只属于你，它们不会离去的。” 言语再次从无处传来，但这一次，并不是我造成的。 “谁在那里？” 从光线最密集的地方走出一个身影，他没有挡住刺眼的光芒，反而使它们变得更加强烈，我几乎无法睁开双眼，只能俯下身子将头埋低。 他并没有回答，只是越走越近，直到身上的光芒不在那么耀眼，变得柔和时，我才敢抬头看向他，然而这就最令我感到离奇，我看到的并非他人，而是我自己。 “拥抱光吧，它会拯救你的。” 另一个我伸出双手，与我不同，他一头黄金色的长发挂到腰间，嘴角的微笑让我充满安心，就好像盛开的向阳花，不由自主地，我也伸出双臂与他相拥，他轻轻把手臂环绕在我的背后，将头搭上我的肩膀，在我耳边低语。 “我会拯救你的...无论多少次...” 我轻轻闭上双眼，隐隐能听到同伴们细微的呼喊声，越来越大，越来越响。   “亚历克斯！” “亚历克斯，听得见吗？！” “呼哈——”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，起身将身旁的西斯都吓了一跳，周围的三张面孔都正对着我，除了西斯和芙芮之外，还有一位没有印象的人，他身上扎扎实实缠满了绷带，脸上也不例外，他见状给我们比了个手势，向外走去，那意思应该是去放哨。 “发生了什么？” 我用力晃了晃脑袋，试图甩掉刚才不真实的记忆。 “芙芮说你晕过去了，然后从那上面坠了下来。” 西斯指了指后面倒塌的废墟，那正是之前我们站上的瞭望塔。 “亚历克斯...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！” 芙芮几乎向我扑了过来，她的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，整个人都趴在我身上，看到她眼角已有泪光，我有些愧疚，自己居然把最危险的时刻交给芙芮一个人面对。 西斯看向我摊开的手掌，发现了虹之境，露出了一抹我难以揣测的微笑。 “看来，你们的任务顺利完成了么。” “算是吧。” 我将那水晶托到西斯眼前交还给他，他却没有收去，反而观察起了我的手。 “你的手...没事吧？” 我的手完好如初，虽然被木屑磨的有些发红，但显然没事。我对着西斯摇了摇头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。 “没有烧伤吗？” “当然没有。” 西斯的表情更加惊讶，他用不可思议的眼光再次打量了我一遍，仿佛遇到了难以理解的事。 “原来如此......原来如此，毫无排斥？” “排斥什么？” “......没什么，亚历克斯，你果然并非寻常。” 我没多在意西斯的话，这早已不是第一次他说这些令人费解的话，我从地上爬了起来，身体并没有多大异常，甚至轻松的有些奇怪，根本不像一个坠塔的人。 “在这里思考这些问题真的好吗？” 西斯听言才好像从深思回过神来。 “的确，虽然光暂时将亡灵驱逐，但等他们回来只是乘早的事。” 他拍了拍衣上的灰尘，不经意间露出了胸前的伤痕，他很快就用黑色的外套遮住，并且向我这边瞟了一眼，看到我的眼神之后才无奈的松开了手。 “你受伤了？” “没事，这点伤我还能撑的住。” 西斯的胸口现在看起来十分恐怖，裂开的伤口和绷带缠在一起，却没有流出鲜血，里面的皮肉和血管清晰可见，这应该是用了何种魔法后的效果，现在的他即便是再微弱的力量也能轻易穿透他的胸膛。 我虽不敢不担心他的身体，但眼下也无法处理的更好，只能相信西斯有他自己的判断，而且从他的语气里，我没有听到丝毫逞强的感觉。 事不宜迟，我们很快便集合，向着城门的方向前进，与大部队会和，在路上，我终于有机会问候西斯身旁的那位战士。 “在下布莱克，亚历克斯先生。” 他没想再开口的意思，但那恭敬的态度让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，我们四人都在沉默中加快了脚步。   伤员正互相搀扶走向临时的医疗站，他们倒在地上互相依偎，似乎战事已经结束了一般，莱维身上沾满了亡灵的黑血和尸屑，她端坐在城门的一侧，此刻的城门已经被碎木和石块堵死，她身上沉重的铠甲让人甚至无法看出呼吸的律动，就像是守城的石像。 格伦特拖着他虚弱的身躯前来接应，他身上的伤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，谁能想到他在数十分钟前还处于生命垂危的状态。 “怎么回事，那些亡灵呢？” 我还没从眼前的景象反应过来，为什么那些毫不退缩的生物会突然消失。 “亡灵们已经全部撤退了，这还是多亏了你的魔法。” “什么？因为我吗？” 格伦特向我投来肯定的眼神，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。 “没错，正是因为亡灵暂时的撤军，我们才有机会重新封锁城市，堵上城门。” “亚历克斯，这都多亏了你，若不是你成功发挥虹之境的力量，这场战斗肯定会演变的更加惨烈。” 西斯也在一旁附议，芙芮则像小孩一样对我两眼放光，露出一副看英雄的表情，似乎谈论的话题流向了我，我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时，周围的人已经越聚越拢，整个临时阵地的人都靠了过来，似乎早就知道了消息。 “你就是西斯大人搬来的救兵吗？” “居然这么年轻......” “我差点就没命了，太谢谢你了！” 我只感到一股莫名强烈的情绪涌了上来，在这之前，自己从未被别人如此关注过，我此时好像突然站到了高塔上，站到了西斯的高度。 这种感觉令我后怕，现在造成这一切都不过是机缘巧合，若不是有虹之境，我连赌赢的机会都没有，早成为亡灵的同僚了。 “你们还是感谢西斯吧，是他救了我。” 围聚过来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，站在我身边的正是西斯本人，那位传闻中的大贤者，他们很快纷纷开始表达自己的敬意，毫不吝啬赞美之词，不想放过这次难得能与传奇冒险者见面的机会，好像都已经对西斯慕名已久。 看到芙芮也乐在其中，我借此机会从人群中挤了出来，并非讨厌他们热闹的氛围，我只是更需要一个得以喘息的机会。 趁所有人都在庆祝，终于有时间让我从之前一路的奔波中得到平复，我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坐了下来，拿出那块充满秘密的魔法水晶，仔细的盯着它每一个镜面。 虹之境，明明是魔法师的造物，却与我的过去的经历有着各种联系，无论是在黏液峡谷的补光，又或者意外的能量释放，这些看似偶然的猜测行为却一次次成功，令我不得不怀疑这块水晶的来历，它究竟是为何而造，又为谁所造呢。 在经历了刚才的豪赌之后，我更在意那幻境中的场景，那与我样貌相同的人，究竟是谁？而这块水晶，自从迎光之崖补光之后，其中流动的力量一直渴望与我交谈，甚至在我呼唤的时候进入我的体内，就连现在我也能感受的到，和镜面接触的指尖，有些微妙的酥麻感。 还没摸清自己身世的线索，就已经有新的谜题接踵而来，西斯的研究也好，亡灵与光明也罢，答案恐怕得靠我自己去寻找了。   “您不去那边吗？亚历克斯先生。” 依旧是那毕恭毕敬的态度，我将凝视水晶的视线移开，才发现自己专注于思考的时候，布莱克已经站到了旁边。 我自然的看往他看去的方向，人们已经围坐下来，西斯也似乎很乐意与这些士兵增进感情，温度洋溢在他们之间，相比之下，布莱克和我所在的角落显得有些冰冷。 “你呢？”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，只好用反问来回答。 “我可不能去，今天这幕戏的主角可是你们啊。” 布莱克有些无奈的笑笑，听他这样说我才明白，他是不想抢了西斯的风头，但作为这支连队的领头人，手下们不得不注意他的存在，即使他自己也很想接近西斯，但为了让队友在今晚能放得开，才委曲求全。 “西斯......他真的是那种人吗？被人们传颂的英雄？” 就算之前所见的种种都已经将他的身份反复证明，我依然无法想象出那伟岸的英雄形象，因为他表现出的平易近人，毫无冠冕堂皇，也从来没有炫耀过他的丰功伟绩，正如一位离开自己族群的魔法师，漂泊于人类之间的游荡者。 “当然，我们这些冒险者当中，没人不知道‘狂岚’的名号，至于西斯大人，他可是‘大贤者’，自然不会例外了......” 布莱克讲述着一件毫无争议的事实，只是他的语速逐渐放慢下来，变得有些迟疑。 “......只是，他似乎也没有这么遥不可及，是么？” 西斯从来不摆架子，也没有魔法师一贯的高高在上，他与任何人的相处都是这么自然融洽，现在的他就像这些战士中的一员，如此平凡普通。 “也许吧，其实我并不了解他。” 我和西斯才相识仅仅几个月，何况在同居时，我并不清楚他有这种身份。 “亚历克斯先生，我其实很羡慕您。” “为什么？” “西斯大人对您来说是一位朋友，但对于我们这些冒险者来说，是绝对的传奇啊。" 仔细想想，这数月以来遭遇不断，一直与那些曾经需要瞻仰的人们打交道，除了作为大贤者的西斯之外，甚至还有密林的林妖大祭司瑟莲娜，这样的经历要是放在普通的冒险者身上，恐怕也算是半个传奇了。 众人待我都很友善，使我也在不知不觉间与他们熟络，但我很清楚，他们对我的信任源自于西斯，至今为止的一切也都和他应对亡灵的计划有关，正因为西斯对我的信任，才使我走到现在这一步。 这种几乎无条件的信任，即使像布莱克这样并不平凡的冒险者都会羡慕，不禁让对前路还一无所知的我也感到使命在肩。 “布莱克，你既然是冒险者，为什么会受赫拉托加派遣？” 对这点我从开始时就有疑虑，冒险者们都是自由之身，这些爱好游历闯荡的人，心中少有对家国的忠诚与依恋，而赫拉托加却能号集这些冒险者，甚至要让他们成军。 “那我就得和你从头说说‘亡灵猎人’的来头了......”   阴冷的冬日，我们不得不缩在帐篷里，度过这难熬的夜晚。 我听见此起彼伏的鼾声，大家都睡得很沉，先前的激战已经将他们的体力夺走，虽然我也积累了深深的疲惫，但眼帘迟迟不肯闭上。 从那幻境中醒来之后，我开始有些后怕，自从离开古赫以来，我一直在四处奔波，每天都是倒头就睡，但再也没有步入那些意义不明的梦境中，这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，我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得到安歇。 正是因为如此，我才选择跟着西斯，跟上他的步伐，让我已经逃离过去追赶我的梦魇，好让我不再活在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，也正是因为如此，流浪在外的好几年以来，我从不敢回到曾经去过的地方，我害怕回到那种生活，回到那种迷茫的境地。 可现在我又回到罗兰，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记忆犹新，同时也包括着那些挣扎的夜晚。我不敢入睡，我不希望那些熟悉的梦境卷土重来，只好稍微振作精神，回想和布莱克睡前的谈话，回想他向我介绍“狂岚”小队的传奇冒险者们，还有他带领的亡灵猎人。 亡灵猎人 他们原本都是冒险者出身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，那就是以狩猎亡灵为生。 在如今这个被名为亡灵的恐惧填满的时代，委托除掉这些不死生物的人不在少数，虽然人们还没有找到从根底上灭除它们的办法，但也已经从一次次血的教训中，得到了应对亡灵的经验，而要说经验最为丰富的，必然是这批最先面对未知的冒险者。 新王渴望组建一支能够应对亡灵的军队，但如今战局混乱，他无法拿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冒这种风险，据布莱克所言，不单单是新王，大地上的所有种族和势力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，而正因如此，赫拉托加才会用他冒险者领袖的身份，号召起狩猎亡灵的冒险者们，将他们纳入麾下。 他们本来多是为了生计，在刀尖游走的亡命徒，如今被新王收编，虽然牺牲了自由，但却换来了一直以来渴求的衣食之安，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怨言。 赫拉托加此举尽显其敏锐目光和领袖手腕，成功将自由的冒险者们留在自己身边，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，布莱克的队伍曾多次训练过驱逐亡灵的作战，已经具备应对寻常的亡灵侵略，并从它们的手中夺回地盘的能力，这是现在大地上任何一支军队都做不到的。 这次黑月的规模实在庞大，即使有着三位传奇冒险者作为协助，亡灵猎人们也只能尽可能减少伤亡的前提下勉强抵抗。 布莱克告诉我，这一次他们前来增援并非赫拉托加的命令，而是他们自发的行为，他们被安排处理新盛之城的亡灵铲除已有好几年，一直渴望发动征讨，正面对抗一次亡灵侵略，好让他们的名声能够如雷贯耳。 现在看来，他们的预期与形势的发展大相庭径，但他们的到来确实是必不可少的。如此鲁莽的举动反而给危机中的罗兰雪中送炭，我们都不得不庆幸事态能够发展致此。 正当我快扛不住积累的困意时，只听见一声钟响从高处悠悠传来，我有印象，那是城中最高瞭望塔上的一口警钟，放哨者此时就在那里。 我刚起身，发现帐篷内有人的反应比我更加迅速，我看着他身上缠绕着的绷带，认出那是格伦特。 “我来叫醒他们，你先去找西斯。” 他用冷静的语气做出最简单的指示，我点了点头，迅速向帐篷外走去。 寒风依旧犀利，似乎要刮破我的皮肤，我看到西斯，西斯也看到了我，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城门方向走去。